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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、袖里剑(2/2)

信,在这茫然之中,又眼看着韩芷双唇开合,说道:“我想问郡丞的是,东山先生也是你杀的吗?”

    他提出这一桩秘闻,直如石破天惊,在场众人无论高低,都注目看来。寂静街巷中卷过一阵簌簌的私语声。张程两人听了,亦看向齐梁,目光中都有探索之意。

    齐梁迎着众人目光,呼吸逐渐急促,忽然从喉咙里呛出一道似悲似喜的笑声,哑声说道:“你韩家人的性情,光是自己宁折不弯倒也罢了,却还非要拉着旁人一道粉身碎骨不可。”

    韩芷尚未答话,他便又冷笑道:“偏偏还一个个如此大义凛然!”

    他说出这话,便是已经默认自己杀死韩柳。韩芷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

    他语气平淡,齐梁听了却十分激动。他原本相貌堪称俊朗,此时双目圆瞪,颧骨上泛起一阵潮红,竟颇为狰狞,急促说道:“什么叫‘原来如此’!你又懂得什么?又怎么敢把祖父之死载在我的头上?你不明白当时的形势,如何来指责我?若有选择,我安能杀自己的未婚妻子!若论是谁害死我祖父,便是韩郁州也要排在我齐士衡的前面!你可知道——”

    韩松日后想起,觉得那一夜自己过于惊惧,反应迟钝,所以眼见的景象难免有了神秘色彩。韩芷一只手掌原本放在她肩上,他说“原来如此”时,把手收了回去。齐梁那一番话尚未说完,她身后一空,韩芷已经消失了。但见暗影之中剑光一闪,仿若一道寒芒迸射。再看时,韩芷身如鬼魅,居然已经在十余尺开外,正立在齐梁背后。

    火光映照之下,齐梁面孔上又惊又怒,神情凝滞,纤毫毕现。他脖颈上忽然张开一道鲜红裂口,血浆披漓而下。随即整个身体如木偶般倾倒,从马背上跌落,一道涌泉似的血光随之溅起。

    韩松目瞪口呆,不觉间双手紧捂在脸上,耳边只听到一片惊呼喝骂之声。恍惚中看见韩芷立在那长嘶的惊马背上,眸光如电,手中剑锋倒转,靴尖在马鞍上一踏,纵身向张缄刺去。

    他突袭齐梁时尚能出奇制胜,此时扑向张缄,直如自投罗网。黑甲兵四面惊起,汹涌而来,韩芷剑在手中,如浓重的黑色海潮中闪亮的一道白芒。眼看就要与巨浪直撞上去,忽地脚尖在一柄长锋上一点,身体如一羽孤燕般,轻捷一个急转,倏然扑向潮水边缘的程先生。

    程先生身周环绕数骑亲卫,亦被那杀意漩涡裹挟,往张缄处涌去。此时纷纷仓促迎战,程先生自己也反应迅速,袖袍一挥,把什么东西掷向韩芷面孔,正与长剑相撞。只听铿然数声震响,光斑铁片四射。韩芷身形落在程先生背后,一手制住他胸口要害,一手中三尺利刃横在他的脖颈。身周四具护卫尸体逐一跌下马去,坠落在血泥之中,发出四声错落的沉闷钝响。

    韩芷此前与齐梁理论,面色倦怠,语气平和,马前还抱着一个孩童,可称得上毫无戾气。无人料到他竟暴起发难。这一番起落只在转瞬之间,顷刻中五人倒地,血流成瀑。一众黑甲兵挤往张缄身边,见韩芷中途折返,后退不及,又纷纷持刀架弓指向程处。城门下数百人的阵营前后推挤,夹杂着哨令声声,竟被搅得人喊马嘶,一团混乱。

    傅易亦是一脸震惊,但须臾便回过神来,纵马斜纵至韩芷马前,横枪把韩松拦在身后。他身后尚存的十余骑亲卫亦跟随涌上,拱卫在侧。

    这程先生自露面以来,一直是风淡云轻的悠然姿态。此时利刃抵在喉间,终于也变了脸色,缓缓说道:“这位韩参军太也自谦……阁下这样的身手,三军之中可取上将首级,怎么会是无名之辈呢?”

    韩芷眼睫一动,滑落一滴血水,语气平平,说道:“哪里比得上程先生运筹帷幄。”

    又目向张缄道:“还请屏林将军放我这一行人出城去。”

    张缄手中亦张弓搭箭,在甲兵包围之中遥指二人,双眉微微颦起。程先生见状,竟又面露一丝笑意,说道:“韩兄虽然身手不凡,选的目标却不很准确。若是方才趁人不备,一剑杀了张将军,一军大乱,你等便能趁乱逃走。此时要以程某一个说客来换你等这许多人等性命,如何能够?”

    韩芷并不辩驳,只把剑锋向上一提,程先生苍白脖颈上顿时现出一道血痕。他倒也乖觉,当即闭口不言。傅易在一旁听到,冷笑道:“姓程的何必装模作样,你二人一看就不是一路。张公默若是能杀你,哪里容得你整日在此唧唧歪歪?”

    张缄把手一抬,止住了几人对话。他手中弓箭也放下了,简洁地说道:“放下他,我放汝等出城去。”

    韩芷道:“在此放人,我们如何走得了。我带程君出城门,将军不得追赶,天明之前我必放人。”

    张缄道:“若是你途中杀人,我亦毫无办法。”

    韩芷泰然与张缄对视,道:“韩芷平生言而有信。”

    张缄回视他双眼,忽然调转马头。他把手一挥,只听一片金甲碰撞之声,麾下骑士让出一条道路。韩松从傅易斗篷间望去,只见城门从黑压压的人群中乍然洞现。一阵冷风从背后飒声而过,目力所及之处旷野一片黑蓝,直通向晦暗不清的夜幕深处。

    张缄道:“便承君一诺。”